【五洲四海外文人】林大津:魂牵梦萦厦大外文


发布时间:2023-03-13      浏览次数:


人物名片:林大津,1978年2月-1984年12月就读于厦门大学外文系,先后获得文学学士和硕士学位,2006年获福建师大文学院修辞学专业博士学位。现为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退休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福建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院党委书记。在社会学术团体中曾任中国跨文化交际研究会副会长、福建省外语教学委员会理事长、福建省外文学会副会长、福建省大学外语研究会副会长、福建省翻译协会副会长、福建省辞书学会副会长。


林大津(后排右一)与同学于囊萤楼顶合影


2023年2月20日,福建师大举行“2022年度教职工荣休仪式”,我代表同年退休的教职工说:“首先感谢福建师大给我一份饭碗。有了这份饭碗,才有我报效祖国、服务社会的平台。”这是心里话,但同样也是心里话:如果没有厦大外文的基础,我就无力端起这份饭碗!时逢厦大外文学科百年庆,百感交集。就我个人而言,魂牵梦萦厦大外文,绝无丁点夸张,而是今生今世的不了情。

中国教育史上77级高校本科生,入学时间大都在1978年2月。入学一周内,我居然梦到还将面临一场厦大外文系的考试,如果考不及格,将被退回来自插队的农村,醒来一身冷汗。同样的梦,在学期间,毕业后数十年里,我不知做过多少回。难道我一直在验证眼下网络偶尔出现的“厦大,吓大”?!

不对啊,在厦大外文系本科四年和硕士三年,从未体验过学习压力,无论是期末考试,还是本科和硕士毕业论文,都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那么多次同样的梦,该如何解释?

一番冷思索后,觉得答案只能到入校前的经历去寻找了。

1975年高中毕业,我去了福建与江西交界处的光泽县农村插队。当时梦想的饭碗是光泽县水泥厂学徒工,月工资18元,能自食其力,无需家里汇款过日子就行。1977年,恢复高考政策出台前,我先报名参军,当时绝对没有预见“自卫反击战”,更没有想象哪一天去“解放”哪个岛屿,只是谋生外加对军人保家卫国的崇拜。

恢复高考申报志愿时,我在农村原始森林担任过近一年的民办教师,第一和第二志愿都是福建师大,心想民办教师在同等条件下,更容易被师范院校录取。

2013年返回光泽县原始森林中的民办小学旧址留影


厦大是我高考的第三志愿,随便填写而已。当知青点不少插队战友收到福建师大和福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我的厦大录取通知书还在路上,觉得这辈子与高校无缘了,也没打算重考,希望能尽快参军入伍,解决饭碗问题,同时实现少年时代《岳飞传》读后的精忠报国梦。

77级高考生有否最终录取,大家都没收到高考成绩,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入厦大外文系,开始近7年的本硕学研了。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我至今不信天命,但冥冥之中不知有否老天安排:家父1949年之前是厦大教育学专业的本科生,而且宿舍就是我们后来外文学生所住的囊萤楼。或许我被厦大录取是家庭背景的一种学缘延续?记得家父的厦大毕业证书,在“文革”中,被红卫兵当作“垃圾”给抄家撕碎了。在我读硕期间,家父给厦大档案馆写信请求补发一本证书。后来尽管收到的是一封毕业证明信,也足以说明家父是如何魂牵梦萦厦大情。

如果戏说“厦大”为“吓大”,就我个人而言,最有可能的“吓大梦”应该源于农村重体力劳动与高校书香生活所形成的前后强烈对比。回味农村农活,那种大大超越体能所能承受的重活苦活,在锻炼吃苦耐劳以及亲身体验农民世代苦难方面,是有教育意义的,但对我谋生来说,重体力劳动无法保证衣食住行,还需要父母经济扶持,更何况多次几乎命绝于重活之下,那绝对是不堪回首的苦难生活。恢复高考进入厦大读书,无异于从“西伯利亚流放地”进入“游乐园”,引来了甜蜜无比的书香生活。前后对比,天地之别,同样的梦大概都源自哪一天又回到那痛苦不堪的生存“后怕”。


林大津(第二排右一)与外教合影


厦大外文是我谋生饭碗和回报社会的奠基石。本科和硕士研究生时代的学习和研究,使我联想到古语“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或“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历代相传,版本不一,但出自《论语》之雍也篇,没有疑义。比较流行的解读是:有知有智者悦于水之流动,犹如思考活动需要灵动,而不是画地为牢,囿于一隅;仁义之人犹如山之厚重,坚守底线,不为名利而动摇。远古圣哲名言大都留下巨大的解读空间。近来偶闻以下解读:智者喜欢与他人进行知性交流,交流即流动,思想流动才能促进知识传播;品德高尚之人以德交友,有德队伍逐渐壮大,犹如座座高山,坚不可摧。厦门大学依山傍海。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依山傍海,我走过了近7年求学经历。厦大后山留下了我的足迹,白城之外海涛中留下了我水中遐想。厦大外文百年华诞之际,抚今追昔,我的回忆充满水之灵动与山之厚重。

智者乐水,乐在学海泛舟,自由自在。我是厦大77级英语专业本科生,本科毕业顺利通过考试,转入三年制学术型英语语言文学专业攻读硕士学位。无论是本科阶段还是研究生阶段,我个人深感庆幸,庆幸的是遇到了在教学理念、学术观点和教学方法方面情趣各异的老师。他们各有所爱,各有所长,从来没有把我们视为不善思考的被动“容器”;他们尽数自家套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点到走人,从不刻意圈粉。也许就是这种不经意间留下的不同风格,促成了我们早就开始实践的如今时髦术语所包装的“合作学习”“行动研究”,即课后我们同寝室同学就各位老师不同特点展开了交流与沟通,我们的交流与沟通同样是各抒己见,见仁见智,对话升温到一定高度,有的同学甚至去翻阅辞书,现场寻求权威佐证。那是个不像现在几乎天天呼吁自主学习的时代,而是个无需外界外力干预的自主学习时代。

仁者乐山,乐在囊萤夜读,心系祖国。“头悬梁锥刺股”本来就是中华民族优良传统;十年“文革”剥夺了大多数人读书学习的美好时光,改革开放吹响了为实现祖国“四个现代化”而勤奋读书的号角。话不在多,贵在精当。为谁而学,学成为谁,在那个时代是个人奋斗服务祖国“四化”建设,是那个时代思政教育的共识,无人质疑。也正因为如此,德育与智育高度融合,营造出如今时髦术语所包装的“泛在学习”氛围。“泛在学习”译自英语ubiquitous learning,其中ubiquitous意为“无处不在”,主要指利用手机等无线设备实现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学习,手机可以链接到众多学习平台,跨越时空也可以学习。这一点“低头族”都有体验,并不深奥。然而,我们就读厦大时段是个前电脑无手机时代,因此我个人更想利用“泛在学习”来表达一种学习态度。老天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每天都给每个人24小时。那个时代的厦大校园空间并不宽裕,图书馆位置和简易教室位置,成为学生晚饭后抢占的地盘,大家用书包占有位置,然后起身到操场等更宽阔的地方去朗读外语。我自己大概是个案了。厦大当初最大的古老礼堂更常用于放映电影。我买票入座后,电影放映之前,哪怕只有十分钟,在昏暗的灯光下,竟然还能手捧一本书,坚持阅读到电影开演。在厦门-福州往返的慢车上,也能躺着读书。这一切在我本人身上,似乎都是厦大“囊萤楼”的一种精神体现。

建南大会堂


高等教育的最终成效往往来自环境的潜移默化过程。本科阶段和研究生阶段的求学问学,让我进一步体验了“治学要严,做人要宽”的人生座右铭。老师们严谨的治学态度,让我终身受用。“我的教案落在教室了,赶快回去找回,那比我的命还重要!”一位80几岁老教授下课之后上车回家之前的话语,深深烙入我脑海,至今还在我耳际缭绕。

以诚待人,与人为善;泛在学习,重在交流。这一切来自厦大近7年的学业熏陶,构成了我毕业后从事教学、科研和兼职行政的主旋律。

忆当初厦大外文系老师们,个个上课都是有备而来,他们或是带有比较正规的手写教案本,或是在书本课文中点点画画,旁批文字,从无任何忽悠课时的油腻行为。自从厦大毕业进入福建师大教学和科研直至退休,我数十年来但凡明天上课,哪怕是上过好几轮的课,今晚必定熬夜备课,追求知识更新,与时俱进。这已成为我的工作常态,也是厦大外文老师们给我的榜样力量。

在高校从助教到讲师,从讲师到副高,从副高到正高,从正高到博导,的确需要科研成果不断。与其说厦大给我灌输了不少知识,不如说厦大让我获得了“智者乐水”的自我充电素质,让我获得了一种学有所得争取发表的知性交流的冲动。

1990年我在福建师大书店看到《跨文化交际学选读》一书,其中“学”字给我一种灵感,我结合自己在美国访学经历和平时阅读所得,使福建师大外语系成为全国率先开设《跨文化交际学》课程的高校院系之一。我本人于1995年参与组建中国跨文化交际学会。

2011年主持第九届中国跨文化交际国际学术研讨会


从走上福建师大外语系讲台的第一天开始,我始终是教学中发现问题,问题意识驱动我读书求答案,发表了不少源自教学问题的论文,结合读书开设新课程,新课程启动了新的科研方向。我从来不觉得教学与科研有何矛盾冲突。这一切也同样归功于厦大外文系古今中外融会贯通的优良传统以及老师们的言传身教。2019年12月我出版了《语言 言语 文化——跨学科视域下的外语教学与研究》,其中收录了我在厦大读硕期间至2019年我个人发表的数十篇文章,还收入了我指导研究生发表的文章,成为一部非传统意义上的“自传式论文集”,因为我不是原封不动地照收这些论文,而是向读者交代每篇论文从选题到发表的学术思考历程,这大概是迄今为止图书市场上独一无二的写作产品。日前得知,该书出版社已售罄——学术著作能有这样的销路,应该体现了这种创意写法的读者可接受度。

2019年12月福建人民出版社出版


与普通教师不同的是,我从院长助理经由副院长到院长退位长达22年之久,期间还兼任学院党委书记近4年。不可否认的是,兼职行政工作降低了我科研成果产出的绝对值。但我绝对无怨无悔,无怨无悔的是我兼职行政过程中,与同事们齐心协力,学院的教职工福利待遇提高了,学院的学科建设实现了“三级跳”,先是实现了二级博士点的零突破,而后跃升为国内高校拥有一级学科博士点和博士后流动站的外国语学院,还为在岗和离退休教职工排忧解难,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

从1978年2月到1984年12月近7年时间,我在厦大外文系的求学经历,塑造了我职业生涯发展的三观。仁者乐山可谓厦大立德树人的缩影,智者乐水亦可谓厦大成为“南强”学府的概括,而这与厦大校训“自强不息,止于至善”又是那么严丝合缝。对于“止于至善”,我的个人理解是:读书为学做人做事,从来没有也不可能尽善尽美,因此无论你是在岗忙碌,还是退休赋闲,修身养性是永无止境的。

中国人喜欢说“盖棺定论”。我是厦大人、厦大外文人,我相信我还会梦到厦大外文的“吓大”考核。在我有生之年,如果我的为人处世对不起厦大对不起厦大外文,我是会被踢回到原始森林去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作为厦大一学子,毕业后我未能成为杰出校友,但厦大外文的教育使我实现了“如果没有,绝无可能”的人生价值。我从前电脑前手机时代的厦大走来,此时此刻是电脑键盘快速码字,敲入我对厦大外文百年华诞的最诚挚祝福:母院必将培育出更多乐于交流的智者,必将培养出更多肩负重任的仁人志士!

厦大外文百年芳华,

华夏大师外文壁画。

述说不尽的厦大情,

情深似海的外文梦!


外文学院宣传中心

编辑/张亚琴